八月初的一天,朋友邀我去他家看日落。他说,他的新家在西山脚下。
起身去他家时,已经是下午三点了,夏日的午后阳光正浓。车子奔驰在安静明朗的公路上,细微的沙砾时而从车窗飞入,带着土地的味道在人眼前旋舞;飞快后退的道路两旁的树木有着最富活力的翠绿,摇曳的薇草缀以典雅的白色烂漫有着最动人的婀娜。鼻息里呼入呼出的是和以阳光温度的芳香,令人沉醉的恰到好处。一切的静寂中都蕴含着生机的繁荣滋长。
朋友的新家布置得十分雅致。所有的家具都是深色胡桃木的,精致的刻花和雕镂的图案回忆着久远的年代。这中式的古典,在不远处深绿色的山体映衬下,给了我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,一种隐身于山水间的闲静。
谈谈笑笑,无意识中,时针已经走到了五点。已经到了日落时分。朋友带我到视野广阔的阳台间,看日落。依旧是木制的茶座。清苦的茶在淡雅脱俗的青花瓷茶杯中飘香。我静候着看那一段每天都要进行的过程。说来可悲,至今,在我的人生中还没有过在山脚欣赏日落的经历。
此时,天空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丝一缕的红霞,红得醉人。是纯真少女的脸上常常透出的那种绯红——虽然都是红色,她却没有燃烧一般的热烈,也没有牡丹一般的艳丽,而是在清湛天色的映衬下撕露出来的几缕红痕,颇有落红残花的伤感意韵,仔细较之则又更增几分悲壮。阳光的金黄中略掺了一些棕色的味道,从山峦间流淌而过,铺在地面上,形成了令人惬意的安适,地面就像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花生酱。
与朋友闲谈几句,再继续看窗外时,温馨的画面已经被辉煌代替。太阳,在山峦之上近距离的照射着,毫不吝啬地分享着她今日最后的闪耀。落日的金色阳光是大地最奢侈的华丽晚装。金黄色的衬底是皇族的身份象征,隐约其间的红绸布不是点缀装饰,而是她的另一种身份的体现。大自然,诚然是人万物兴衰命运的主宰者,但她也是一切生灵的母亲,人类的缔造者。
随着太阳越来越接近山顶,并最终开始一口一口被蚕食掉,我心中突然掠过一丝恐惧,害怕看到她完全消失的那一幕。是的,虽然没有在山的附近观赏过日落,但我毕竟知道观看日落不是享受,那会使人徒增惆怅。看着一个整整一天都在陪伴你的人的消亡过程的确太过残忍。
她缓慢的退场无声地倾诉着她的不舍。而她的最后一段完美的圆弧终于被遮掩,独留下孤独的满天霞光。霎时间,我的心也深深的沉了下去,只剩下了空荡。各种情感的逃逸非我所能掌控,我能抑制的只是太过复杂的泪。空虚竟能够引出这样的悲痛,我诧异着。
这最庄严的告别仪式进行过后,夜幕很快就降临了。华灯初放,车水马龙。虽然一直向往着深邃神秘的夜空,我还是不能够忘却那惨烈的一幕。那是自然界最神圣最悲壮的一场葬礼。这样说也许过分,毕竟太阳明天还会华丽登场。但是,即使理智把太阳的升落看作常识,本性在大自然的强烈感召力下却是不受理智控制的,而我也确信,那种突然袭来的情感就是被召唤出来的本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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