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直在写当下的生活
新京报:你的新书《启蒙时代》里的主人公的年纪比你大,而书里有大量描述主人公精神轨迹的思考性内容,你怎么把握他们的思想?
王安忆:我们的年龄略有差异。他们是我的兄姐辈,跟我自己的思想形成有点差距。选择他们做主角,主要是因为他们有机会做红卫兵,而我那个年龄还不能。但这并不重要。现在的年轻人太强调自己的差异性,其实时代不是这么短促的,三五年一代。现在生活过得太快,外在的一切变幻莫测,但本质的东西,只会缓慢、非常缓慢地变化。这次得奖者的发言,让我奇怪的是,每个人都很理想主义,虽然我们的年龄差别很大。思想深层的本质的东西是一样的,认识了自己,也就认识了其他人,所不同的只是外部情境。
新京报:一般文学作品中对于“文革”的描写都是比较残酷而暴力的,我注意到,你在《启蒙时代》中并没有强调这种扑面而来的残酷,反而有一些清淡的感觉?
王安忆:其实我并没有回顾文革,文革是我的成长时期。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历史的局部,对于文革中的惨烈已经是不可怀疑的,它已经成为一个符号,一定会有武斗、暴力,大家很容易接受这些,因为它符合大家对文革的愤怒,但文革的残酷性不仅仅在这些表象上。
新京报:为什么文革这一题材被很多作家都描写过,但大家似乎找不到一部能够完整代表那个时候的“代表作”?
王安忆:小说本来就不可能代表一个时代,这种要求对文学来说太高了。应该有大量的小说来代表,不能要求一部小说承载这样的问题。
新京报:《启蒙时代》被批评得最多的,就是写得太绵密、细致,大段主人公思考的段落,给阅读带来了一定困难。你写作时有没有替读者考虑的习惯?
王安忆:我一般不大考虑读者的问题,这确实是我的一个矛盾,所以我说其实应该给我的读者颁个奖(笑)。但有的时候阅读是需要克服点困难的,阅读是需要准备的东西,青春小说、言情小说读起来肯定很快乐,但你又不会满足。
新京报:大家读《尤利西斯》、《追忆似水年华》也会觉得有困难,你是否觉得这种小说一旦真的读完了,往往会有更大的收获?
王安忆:为什么《尤利西斯》、《追忆似水年华》人们会去读,而一些中国作家的稍微难阅读一点的他们就放弃了?其实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,就是当代文学克服这种阅读困难是不是有价值的?那些名著已经是被肯定了的,所以读者有信心去克服障碍。当代作家有没有那样的价值,能不能给读者这个信心去克服其中的障碍?这才是关键问题,作者的问题。
新京报:除了对特定历史时期的关注,你的作品会描写当下发生的事情吗?
王安忆:我一直在写当下的生活,我只会写当下,不会写历史,你这么问,首先要看你怎么定义“当下”,是10年还是50年?小说不是新闻,都是回忆,必须有个时间沉淀,要有距离才能认识它。我是个典型写“当下”的人,《长恨歌》里写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,而这就是我觉得写得最不好的部分,因为我没有经历过,这对我来说也是从来没有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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